互联网时代的公共记忆,正在加速流失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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文/任大刚
来源:冰川思享号(ID:icereview )
有人说:互联网是有记忆的。我不大赞成这个看法,我觉得,“互联网的记忆是可以改写的”,可能更准确的。
在互联网时代,公共记忆正在丧失。
01
我一个老乡开了家公司,专门售卖光存储设备。
据他介绍,他的光存储设备能够存储信息50-100年,且不会受到电磁干扰,其目标客户对象,是银行、医院等数据量很大,且需要保证数据绝对安全的机构。
据他说,目前我们主流的存储设备,是磁存储,只能存储10年左右,且很容易受到电磁攻击。
我对这个光存储设备很感兴趣。
自从2000年开始用上电脑,我几乎就没有再手写过超过200字的文章,2004年用上数码相机后,胶卷就退出个人历史舞台。
所以,20年来,记录个人所思所想的文章,以及记录个人和家庭的照片、视频,几乎全部数字化了。
图/图虫创意
电脑、手机、硬盘在不断更换,这些个人的数字财产也在不断转移中。有一次,我发现要把旧电脑硬盘中的数据导出来需要20多个小时,只好放弃,把整台电脑放在家里不起眼的地方。
有个朋友建议我拆下硬盘,就可以把旧电脑扔掉了事。
但是我担心将来的电脑在数据接口上不匹配。譬如如果你现在手上有20年前3.5寸的软盘,你到哪里读写去?你有十几年前的光盘,你到哪里读写去?
所以,当我听说我的老乡手上有能够保存数据好几十年的存储器,再也不用反复转移,自然是很关心的。但可惜并没有家用款,这是很大的遗憾。
每个人,每个家庭,现在手上都有越来越多的数字财产。
但这些财产一旦丢失,实际上也很容易丢失,在没有胶卷照片、也没有在互联网平台上发布过文字,云平台要花钱且也不安全的情况下,个人和家庭的所有记忆,很可能全部抹去。
02
实际上,即便把文字、照片、视频放在网上,也很不可靠。
首先,你不大可能主动把涉及隐私的数字化财产放在网上,只能自己保存,后果如上。
其次,个人放在网上的数字化作品,实际上存储在其他公司或机构的服务器上。如果这些公司不想保存了、破产了、不可抗力被删除了,你的这些数字化作品也是烟消云散,连一点灰烬都没有。
譬如,我曾经服务过的《东方早报》,网站已经关闭,不能访问了,你要查阅某年某月某日报道了什么内容,只能去图书馆——幸好还有图书馆,要不然若干年后你跟人说在东方早报工作过,说不定还需要找个信誉比较高的人拍胸脯,担保这事是真的。
互联网早期,几大门户网站成天转载大量平面媒体的报道。
但是,我越来越担心,这些门户网站某一天会因为经营不善或别的什么原因,关闭了他们的服务器,网络世界里曾经的一长串社会记忆,也就被清除了。
而且事实上,通过某搜索引擎,已经很难找到十多年前的信息,要么就是服务器关闭了,要么就是因为什么原因不给看了。
图/图虫创意
我曾经因为写作某段时间比较热门的社会话题,在某个学术网站找到过数百篇新闻报道、学术研究等资料。
但是过了一两年,打算做些更深入的思考,再去检索的时候,关于这个话题,一篇文章都找不到了。它已经凭空消失,在互联网记忆中被彻底抹去。
三五十年后,如果没有故纸堆可翻,这件事就不算存在过,如果那时候又出现这种事情,那时候的人们一定丧失了历史经验,会重新思考怎么应对处理。
即便有最新的技术,人类也免不了像他们的远古先人一样,不断地原地打转。
03
有人说:互联网是有记忆的。我不大赞成这个看法,我觉得,“互联网的记忆是可以改写的”,可能更准确的。
在印刷时代,一本书、一份杂志、一张报纸,只要印出来了,送到图书馆、读者手中,公共记忆就固定了。当然,怎么解读是个人的事情。
但互联网时代,谁掌握了服务器,谁就掌握了公共记忆。
在互联网时代,传统出版业普遍地日薄西山,公共记忆的重任,已经从各个图书馆、各家的书房,转移到各种机构,尤其是大型机构的服务器上。
而机构的服务器又是如此脆弱。
机构破产了,重组了,这些经济价值不高的服务器,说不定就是个累赘,轻则停电;有点担当的兴许还封存在那里,指望着将来能够重启的那一天;完全不当回事的,可能已经当废品处理掉了。
服务器数据要涂改也很容易,简单的不让显示就行了。
公共记忆因此彻底受制于服务器。服务器说是什么,就是什么;它让公众怎么思考,公众就怎么思考。
04
这是人类自文字发明以来,面对的全新的课题。
文字(包括图像)的基本功能,无非交流信息和保存记忆而已。
文字的物理载体,从古至今,有树叶、龟板、竹木、金属、陶土、丝绢、纸张等等。文字的保存亦即记忆的保存,一在图书馆,一在个人书房。
但现在,物理载体正在快速消失,图书馆的功能已经不再单单是保存书刊杂志和报纸,出版业也是举步维艰。
集体的、公共的记忆,其凭托载体已经岌岌可危,加之服务器的如上所述之问题,可以大胆地预言,人类正在从一种记忆力超群的物种,蜕变为一种丧失记忆的物种。
丧失记忆的病症叫做“失忆症”。
失忆症的首要特征就是,搞不清“我是谁?”
成龙在1998年拍过一部贺岁喜剧电影《我是谁?》,讲的是一名中情局特工在一次执行任务中受重伤,流落非洲,忘记了自己的身份,受到中情局追杀,后来终于脱险并完成任务,也记起了“我是谁”。
▲电影《我是谁》剧照(图/豆瓣)
据说,导演希望借此探讨当时香港人的“身份危机”。
如果你丧失记忆,不知道“我是谁”,你就不知道自己的身份,不知道自己从哪里来,要到哪里去,不知道哪里有坑,不知道阳关道何在,也不知道何处是独木桥。总之,不知道何去何从。
而如果是公共性的“失忆”,情况可能更为复杂和糟糕——我们是谁?我们何以是“我们”?“我们”曾经做过什么?经历过什么?我们曾经想做什么?做成了什么?为何成功又为何失败?哪里有坑?哪里有陷阱?……
如果所有这些都模糊不清,或者已经发生漂移,那么,很可能是全社会已经陷入一种病态。
这当然是一种坏的预言,但你无论如何往好处去想,其推论结果都是极其糟糕的。
05
在互联网时代,捍卫公共记忆是一个紧迫的议题。
但是在技术浪潮面前,这种人文呼吁往往显得软弱无力。迫于经济原因等等,那些机构的服务器是指望不上的。而个人的努力,往往脆弱不堪。
我们或许只能指望一种更新的技术,来一场“恶人自有恶人磨”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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