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社区团购团长百态:每月赚几千客源稳定,忧心终会被取代

2020-12-18

社区团购潮|团长百态:每月赚几千客源稳定,忧心终会被取代

澎湃新闻记者 陈宇曦 吴雨欣

社区团购大火,催生了一份新工作:团长。

团长提供的提货点,相当于前置仓,团长身兼分拣员、社群运营、售后客服等多重职责。庞大的团长群体深入社区小巷,帮助平台省下部分仓储、配送、人工费用,是经济模型里节约成本的关键,也是支撑风口的蚂蚁雄兵。

团长收入来自于用户下单的提成,一般低于10%,在平台的拉新广告中,“团长月入3000不是梦”的标语,让不少想发展副业的小店老板跃跃欲试。

近日,澎湃新闻记者深入与几位来自上海和武汉的社区团购团长聊了聊,他们兼职团长的同时,还运营着小超市,洗衣店甚至麻将馆。有些团长早在一两年前就开始接触社区团购,但生意有所起色已是今年疫情之后。

上海是一线城市的代表,这里的盒马、叮咚买菜等即时配送的生鲜电商平台已相当成熟,点位密集。互联网巨头入局社区团购,“开城”大都没有选择上海,而是将目光放在二三线,但仍留下了一些早年间就起步的玩家,如十荟团、同程生活和飞牛拼团。

而武汉巨头们的必争之地,美团优选和多多买菜首批上线的城市都是武汉,这缘于当地有比较好的用户接受度:封城期间,武汉各小区大都采取社区团购送菜的方式满足日常生活需要,解封后,这一习惯留存了下来。在武汉,一个团长同时做着四五家平台是常事。



社区团购团长分布情况开源证券 图

上海同程生活团长:佣金越来越少,担心团长被“割韭菜”

即便一线城市生活购物更方便,且已被盒马、叮咚买菜、美团买菜等生鲜电商围绕,一线城市依然有社区团购的身影。

林菲曾是一名房地产中介,也是位二胎妈妈,在上海市松江区和丈夫经营一家小超市。今年8月,一名同程生活地推来到林菲的超市,平均10%的返利、零加盟费不囤货、时间自由等招募团长的经典话术,吸引着林菲成为团长。“他一看就是刚刚参加工作,话都说不利索,不过,还是把我成功发展为同程生活的团长。”林菲告诉澎湃新闻记者。

其实,在同程生活的地推登门之前,林菲就已加入了虫妈邻里团。虫妈邻里团的官网显示,这是浦东地区最具影响力的社区平台,涵盖大华、源深、滨江、陆家嘴等地区的100个小区,瞄准的是具有较高消费能力的固定客户群。“虫妈团的产品价格比较贵,在普通小区做不起来,还是适合别墅区或很高档的小区,我就放弃了。”林菲说。

借助自家超市的人流量,很快,林菲的同程生活团购群超过了100人,只要店里没生意,林菲就将精力放到团购群,将1.99元的娃娃菜、4.99元的蚝油、24.9元的老母鸡等各类优惠信息发至群里。“我店里没有生鲜产品,平台上的生鲜可以跟我超市产品做一个结合。即便平台上的产品覆盖甚至超过我店里的品类也没关系。比如,团购群有水,我店里也有水,用户团购买水就是抢了我的生意吗?未必,现在渠道那么多,用户不是只有团购群和小超市两个渠道,大家在团购群买,我还能拿个提成。”林菲说。

不过,林菲也有小苦恼,地推说的“随便做做月入3000元”、“团购自提能给小店增加流量”,在她这并没有实现。“佣金越来越低,平均下来肯定不到10%,每月能赚几百元,一般团购来自提的人也很少在店里再买东西。”

在林菲看来,做团长也是个辛苦活儿,上海的爷叔阿姨即便是花几元钱团购也讲究服务体验,有时会要求送货上门。同程生活的送货司机永远只将货放在超市门口的路口,即便看林菲孕期挺着大肚,也是摆摆手表示自己只送货,不负责搬进去。林菲经常看着社区团购的货头疼,货物堆在店里,让本来就不大的店面显得十分局促。“我曾尝试将货放在店门口,但阿姨们会有意见,怕产品在外面被太阳晒、不卫生等。”

看着网络上铺天盖地关于社区团购的讨论,林菲也开始思索,自己有一天会不会被取代,至少从佣金降低开始,林菲就觉得平台在割韭菜,而自己就是那把韭菜。“刚开始是想通过我们帮平台做推广,推广之后,平台把客户切走,然后佣金降低,赚不到钱,你自然就不做了。”

此外,林菲发现在其成为同程生活的团长后,她所在的小区又多了一个同程生活的自提点,林菲告诉澎湃新闻记者,以前,用户打开购物小程序,自提点会跳出她店面的名字,但现在系统会根据用户距离自动推荐另一个自提点。

对于网上讨论的社区团购抢了菜市场生意,林菲并不认同。“整个小区大概有2000多户,每天到我这买菜的人不到10个,还谈不上抢生意。”


上海大润发团长:曾因做团购被排挤,不认同资本运作价格战圈地

进微信群、保存到通讯录、消息免打扰、置顶聊天,这一系列操作王琳已熟练掌握。“没办法,团购群要保持活跃度,我需要一直往群内发优惠信息,很多老人不会设置免打扰,手机嗡嗡响一整天受不了,我帮他们设免打扰的同时,再设个置顶。”

王琳所在的小区位于上海市松江莘闵别墅板块,有不少上班族,也有不少从市区搬来的老人。在王琳搬来松江之前,其所在的老小区就有大润发飞牛拼团,今年4月,在老团长的引荐下,王琳成了新小区的团长。没有门店的王琳找到小区内的菜鸟驿站的老板娘,两人一拍即合,共同运营团购群,提成五五分成。

在小区业主眼里,王琳是团长的合适人选,为人热情有耐心,曾从事出口电商工作,现在闲暇时候兼职做瑜伽老师、古筝老师。

我的团购群大概有300多人,刚开始大润发飞牛拼团门槛还挺高,比如,必须拉100个人的微信群,我就到小区里的‘二手物品断舍离群’、‘亲子群’去拉人,在小区门口摆摊做推广。菜鸟驿站老板娘也很拼,对每一个来驿站拿快递的人说,加我们团购群吧。现在社区团购火了,平台为了拉团长,门槛越来越低,随便拉点人进群就能成团长。”王琳向澎湃新闻记者谈起自己的拉新过程,曾因做团购被排挤过。



驿站作为社区团购的提货点

在王琳看来,相较于下沉市场对价格的敏感,一线城市的用户更注重自己是否需要以及产品质量。“我的客户老年人和年轻人比例对半,像上海的老年人退休工资高,如果他信任你,团长发什么他都跟着买,有时候我会跟一些老人说,你刚买过不久,家里应该还有,不要再买了。”王琳说。

谈起团购平台的拼团及提成规则,王琳再熟悉不过。团购金额满100元,平台才会安排送货。通过近8个月的运营,王琳的团购群几乎每天都能成团,销售额在千元左右,她和驿站老板娘每天的提成约在百元左右。“整体来看提成不到10%,秒杀类产品是零提成,比如,我发在群里的9.9元的鱼片,你买一冰箱,我也一分钱提成都没有。另外,生鲜类提成是最少的,大米提成约在2%,四件套类的床上用品提成大概在12%至15%,但床上用品基本很难出货。”王琳说。

王琳告诉澎湃新闻记者,曾有奉贤区的团长在双11一天的销售额在3万多元,而王琳所在的上海团长群有100多人,全国团长群有200多人。

王琳也和平台闹过矛盾,“有几次他们晚上七八点才送货,耽误用户烧饭,我不能接受,对平台说要请假,团长请假就意味着我们小区的业主没办法下单,平台最终没同意。”王琳说。

最近,王琳遇上了新烦恼,菜鸟驿站和大润发的运营方高鑫零售推出了“驿发购”业务,菜鸟则对旗下的菜鸟驿站进行升级,使其成为数字化的社区生活服务站,这意味着王琳合作的菜鸟驿站要上马“驿发购”业务,菜鸟的工作人员曾找到王琳,希望她从大润发飞牛拼团转做驿发购,遭到王琳的拒绝。目前,这件事如何解决,还没有定论。

谈起社区团购,王琳认为这是一个趋势,但她对资本在下沉市场靠价格战圈地的行为并不认同。“N线小城市的社区店铺一直撑着,历史的车轮碾压过去的时候,不会打声招呼,当然新的购物方式,也解决了一些就业问题。”


武汉老小区小卖部老板:两年前就开始做社区团购,现在同时做五家平台

老张的小卖部开在武汉武昌某老小区进门处,这一小区属于当地某国有机床厂,小区住户大都是老张退休前的老同事,邻里之间熟悉。两年前,老张在朋友的介绍下,成为社区团购平台美家买菜的一名团长,不过单量不多,但在疫情发生时,老张的这项业务正好派上了用场。



老张的店门口张贴着美团优选和盒马优选的海报

“疫情的时候,美家一个礼拜开一次,后来隔一天开一次,小区基本上都封了,不能出去买菜,就我们家可以隔一天送一次菜。”12月16日,老张告诉澎湃新闻记者。“(顾客)慢慢地加,看我们家送菜,就加我们的群,越加越多。”

在小区解封后,小区居民团购买菜的习惯保留了下来,互联网巨头在下半年陆续进入,在烧钱补贴的模式下快速完成团长的发展和顾客的吸引,老张就又接入了美团优选、盒马优选、多多买菜和兴盛优选。“做一家也是做,做两家也是做。”

上午十一时,当澎湃新闻记者来到老张的小卖部时,正好有几位买家上门提货。一位约五十多岁的女士拖着带滚轮的购物袋,她同时在盒马、兴盛、美团下了单,自称每个月买买买不知不觉花了上千块钱。



老张的店里,放着不同平台的货盒

老张拿着购物清单,从地上五六个盒子里捡出这位女士购买的物品,“鸡蛋、饺子、牛奶、骨头……”每拿一样,就往袋子里一放。不同平台的盒子摆在一块,有的盒子上写明了是“美团优选”还是“多多买菜”,有的没写,老张就把单子放在盒子上以作辨认,“这个是美团,这个是兴盛,搞懵了,都懵了”。另一位女士则是一家平台的新客,拿到了一包免单的酸辣粉,价值四元。

顾客们聊着天,讨论几个平台上有什么便宜秒杀品,不时还有人拉开小卖部门口的挡风帘,知会老张,自己一会儿过来提货,或者询问老张,盒马的货到了没有。二十多平米的小卖部显得有些逼仄。

“货多的时候,挤得走路都不方便。”老张笑说,“种情况肯定是有,但是我们小区不大,无所谓,反正最多也只有那么多了。”

在老张看来,社区团购的吸引力在于方便和实惠。“要上班的买菜不方便,五六点钟下班到菜市场,(菜市场)没什么东西了。”老张说,“在平台定了,晚上再来拿,是方便他们。”老张的店从早上6点半一直开到晚上10点,晚归的人进了小区就可以顺手将菜提回家。

更为关键的是,老张认为社区团购平台上的菜确实便宜,“比超市便宜,比大市场可能稍微贵一点。”低价令人心动,小区不少退休职工,年龄可没能阻止居民使用智能手机、在社区团购平台上下单和获得优惠。即便是不会操作下单的老人,老张也会提供帮助。

现在,老张靠做社区团购的团长和提货点,每个月能多几千块钱的收入,“赚个辛苦钱。”老张说,这笔收入确实吸引力不小,在这之前,老张的小卖部基本就卖卖烟和饮料,其他食杂不太有生意。

社区团购让老张的店越发热闹起来,但能够持续多久?让老张感到些许遗憾的是,他最早入驻的美家买菜,在这两天宣布暂停下单和配送。有顾客问起美家买菜的情况,老张解释道:“美家的关掉了,说了可能跟京东合并了,昨天定的东西今天到了,今天最后一天送了,以后不送了。”

美家买菜属于生鲜电商美菜网,12月初有媒体曝出,京东正对美菜子品牌美家买菜开启收购。这或许是社区团购赛道洗牌的开始。

美家买菜停了不打紧,用户还有XX优选、XX买菜可选择,但价格战之后,哪家能最终赢得用户芳心?老张有自己的看法:一方面是质量、价格和售后,另一方面,老张呼吁平台送货要再准时一点。

“送货起码要及时一点,不能拖。”老张说道。这些平台一般一天一送,但到底何时送来没个准信,老张得全天在店里等着、“早的6点多就到了,最晚的是前天晚上8点半才来。等得急了,就给司机打电话,好的司机会接,有的都不接电话。我这里菜到了,再发微信通知买了菜的来拿。”

旁边的顾客搭着老张的话:“对,以后哪家来得早就买哪家。”


武汉某小区团长:洗衣店和棋牌室用作提货点,90岁的婆婆都会手机买菜

荣丽在武汉某小区租了联排的两个铺面,一个做洗衣店,一个做棋牌室,现在荣丽的店面又多了一重功能:社区团购的提货点。荣丽的洗衣店在这儿开了上十年,选她店做提货点的不少是相熟的老客户。

“都会用手机(买菜),还有90多岁的婆婆都会用手机在网上买菜,现在真的是网络时代。”荣丽向澎湃新闻记者感叹道。

值得一提的是,荣丽所在的小区曾因“武汉嫂子十级汉骂”而出过名:疫情期间,一名女业主情绪激动地发送语音信息,指责中百超市针对不同小区发布“AB阴阳套餐”,买米还必须购买草纸和酱油。该语音在网络上被广泛转发。事件的背景是,2月份的武汉各区超市不面向个人销售,只接受社区组团购物。这是疫情期间的应急之举,却无意中让居民培养了使用社区团购的习惯。



社区团购的货放在荣丽的店外

4月份武汉解封,荣丽得以回到小区重新开业。刚开始一两个月,小区住户尤其是老年人仍不太愿意出门,导致棋牌室没什么人来。荣丽索性就把棋牌室开辟成了社区团购的存货点,除了一年前就已经加入的十荟团、兴盛优选,现在又入驻了橙心优选、多多买菜。

平台越来越多,顾客也越来越多:棋牌室的生意逐渐恢复,社区团购的货放不下,就又移了出去,一共十多个盒子摆在门口,有绿有蓝。在武汉,不少小店门口都是这番景象。

采访期间,陆续有居民过来提菜,“你是买的哪个的?”荣丽说。“十荟团。”顾客回答。荣丽拿起十荟团的单子弯下腰开始拣货:“胡萝卜两份,还有菠菜……”接下来的客人,下单的平台变成了橙心优选,一下买了19样东西,装了三大袋。

荣丽动作麻利,记性好,她总提醒自己不能乱,“(各家的)单子要放在框子上,特别不能错,单子一错就找不到东西了。”这样的忙碌,要持续到差不多8点多。

在平台规模化扩张初期,平台争相发展有人脉有经验的团长,依赖团长在社区的号召力来触达顾客,但随着用户习惯的养成,逐渐演变成平台自行向团长分配客流。

荣丽介绍,她现在只偶尔往里面丢丢秒杀的链接,“顾客认可平台自然会认同,比如拼多多,一打开好多人就直接在App里下单,不在我们群里看,他直接买了,提货点还是在我这。”

团长的职能,现在主要是为顾客提供存货、拣货和售后。靠这份副业,荣丽这几个月平均多了两三千块钱的收入。“它就是一个副业,靠它去当主业是不可能的,我们就是附带做做,因为也不用你投资。”

对于平台,荣丽建议还是要不断提升服务和质量,荣丽也向记者指出了平台的送货时间问题。“前几天武汉下雪,拼多多的晚上7点多还没送来,顾客在群里问,最后我没办法,只能跟他们说今天菜肯定会来得很晚,我给你们放着明天来拿,不行的话别处买点。”荣丽说。

尽管送货时间不定带来了一些烦恼,但荣丽向记者表示:“(送货)司机我觉得也都不容易,也都是在外面做事的人。拼多多搞双十二,有好多货,晚上七点多到这,说还有七八家没送,他送完都要八九点了。我们都很理解,毕竟也不是天天这样搞。”

(文中林菲、王琳、老张和荣丽均为化名)

来源:新浪科技、澎湃新闻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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